侍者幫他們拉開包廂門。

林茉今天格外光彩照人，但又很低調。她穿一件深灰色的做舊的針織毛衣，褲子是毛呢布料的，西裝版型，既溫暖又帥氣，秀氣白皙的腳踝露在外面，再往下看，就是一雙卡其色黑色拼接的尖頭高跟鞋。輕薄的底妝，溫柔沈穩的豆沙色口紅，頭發乍一看是普通的黑長直，但是又有合適的弧度和蓬松度，林晚一看就知道這是媽媽精心裝扮過的結果。

白石叫了聲“阿姨”。

林晚這才反應過來，湊過去抱了抱媽媽，她眉眼彎彎，笑得很甜：“你等了很久呀？”

林茉拍了拍女兒的背，微笑：“沒有等很久，媽媽給你點了杯熱牛奶，你喝完了再吃飯。”

“好。”

林晚原本還擔心氣氛會很尷尬的，但是她沒想到，紀桓和林茉對彼此的態度都十分隨意自然。她點菜的時候發現他們在輕聲交談。大抵就是一些閑話，意大利、居住環境，以及雙方的工作，之類的。等到林晚點完菜，他們就開始討論林晚讀書的事情。

白石先生看了看林晚，忽然靜靜地開口：“上回我跟您提起的那個學校，有消息了。”

林茉端起玻璃杯喝了口熱水，過了會兒才說：“晚晚還沒想好。”

“她挺喜歡英國的。”

“還是再等等吧，過段時間再說。”

哪知道白石緊接著又說：“我確實覺得那地方不錯，您要是有什麽顧慮的，大可以直接告訴我。”竟有些步步緊逼的意思。

紀桓用餘光掃了白石一眼。

林晚倒沒發覺出什麽異樣來，“你不是讓我自己選嗎？”她睜著眼睛，說，“我都不著急，你急什麽？”

白石先生神色不變，悄悄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。

林晚嘟了嘟嘴巴，推開椅子站起來：“我去洗手了，你陪不陪我去？”

剛好這時候白石手機響了，他往屏幕上看了一眼，“你自己去吧，我接個電話。”

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打的電話、在說什麽事情，林晚只知道，他一直在聽對方講話，偶爾從喉嚨裏擠出一個音節，聽起來倒使人覺得他很惱火似的。她在他身後呆呆地等著，等到他掛了電話，她才撒嬌地黏了過去，用臉頰磨蹭他的肩膀。

白石不知道她在自己後面，心裏嚇了一跳：“晚晚……你這麽快啊。”

“是你打電話打太久了，”她的眼睛很亮，“有什麽事情嗎？”

白石嘆了口氣，“能有什麽事情，反正呢，你該怎麽過就怎麽過，喜歡什麽就買，和以前一樣揮金如土就行了，我嘛，總不就是到處湊錢替你付賬單？”

林晚被他逗笑了，拉著他回到包廂。

這頓飯林晚吃得很開心，她主要負責吃，白石先生主要負責幫她處理食材。就連麻辣龍蝦和大閘蟹這種東西，白石一向是不許她多吃的，可是今天她父親母親都在，他竟然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大度與縱容，別說行動上或口頭上的制止了，他甚至都沒用眼神警告她。

後來林晚不想吃了，就拿起餐巾來擦拭手指。

她看了看白石先生，看了看爸爸，看了看媽媽，忽然以一種嚴肅的表情和口吻說：“我們要訂婚了。”

就連白石都是驚訝的，更不要說紀桓和林茉了。

林茉差點失手打翻高腳杯，“……什麽？”

紀桓，相對來說要淡然些，他問林晚：“你自己想好了？”

林晚嗯了一聲，點點頭：“我想好了。”

車一停穩林晚就迫不及待地想開車門，但是白石先生按住了她。

“你想好了？”

“嗯，我想好了。”

但白石先生似乎不吃她這一套，冷淡地睨著她，逼問她：“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想好的？”

林晚別開臉。

白石把她的臉扳了回來，神情比她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還要嚴肅些，他似乎拿出了一股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來，還是問她：“你什麽時候想好的？”

林晚忽然就煩了：“你問什麽問，有什麽好問的？”

白石先生盯著她，卻忽然嘆了口氣。

林晚皺了皺眉，問他：“怎麽了嘛？”說著就主動去牽他的手。

白石沈默了片刻，低聲說：“你媽媽不喜歡我。”

“你怎麽這樣想……我覺得……我覺得媽媽挺喜歡你的啊……”

“你看，你說這話連自己都不相信。”

林晚輕輕咬住下唇，她低垂著腦袋想了一會兒，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，安撫他：“你放心吧，就算……就算媽媽真的不喜歡你，可是我喜歡你就行了。要和你訂婚的是我，又不是她，而且，而且……”

“而且什麽？”白石想讓她說出來。

“而且這是我們兩個的事，我們又不需要和她一起住，你……你不用很委屈自己討好媽媽的。”

白石這才勾了勾唇角，說起來卻真像是很委屈似的：“晚晚，我覺得我該做的都做了，但是阿姨就是不喜歡我，我真的沒有辦法了。你別怪我，好不好？”

林晚頓時很心疼他，他想讓她開心，她當然也想讓他開心，“我……我會跟媽媽說說的……你不要擔心這個了。”她說著說著，忽然不經意間擡起頭，就發現這條路很熟悉，路邊的花草樹木也很熟悉。“我們這是到了哪裏啊？”

“回家啊，剛才不是說困了嗎？”

“可是，可是真的叫我睡的話，我可能會睡不著。”

“那我們先看兩部電影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白石牽著林晚進了門，他叫她坐在沙發上不要亂跑，自己呢，到二樓拿了張小毛毯遞給她，叫她披在身上；又到廚房洗了些水果，要削皮的削皮，要剝皮的剝皮，然後通通用刀切成不大不小的樣子，仔仔細細地在白盤子上擺放好。

林晚在手機上玩了局小游戲，一看見他回到客廳，立刻就乖乖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，眨著眼睛詢問他的意見：“我們看福爾摩斯好不好？”

“不是看過了嗎？”

“那看哈利波特也可以。”

白石覺得更奇怪了：“你不是喜歡法國片子嗎？”他把水果拼盤擱到茶幾上。

林晚拉著他的手讓他坐到自己旁邊，咬著嘴唇不講話。

白石微微靠近她，手臂一伸，就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；他把她放到自己大腿上，在她側臉上親了親：“乖乖，你想不想我？”

林晚眼睛裏像是盛著一湖秋水，波光粼粼，清純動人的同時又顯得很媚很勾人，她的聲音也變得嬌滴滴的，說：“我才不想你呢。”

白石笑了：“真的啊？”

林晚也笑了，抱住他的脖子撒嬌：“你這麽討厭，我才不想你呢。”

“我怎麽討厭啊？”

他的聲線非常非常低。

林晚有點臉紅：“不說了。”她總是這樣，一臉紅就不許他說了。

白石讓步了，說：“那好吧，看電影，看什麽？”

“看哈利波特。”

“真的想看？”

“當然了。”林晚想了想，還是跟他說，“法國的女孩子都好漂亮啊，連我都覺得漂亮，你肯定更覺得漂亮了。”

這就是她不看法國片的理由？白石正要問，就又聽見她說。

“阿介，那時候你為什麽追我追了那麽久啊？”

白石摸著她細細軟軟的頭發，輕聲問她：“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麽？”

林晚搖了搖頭，說：“沒有……我就是怕你以後不喜歡我了。”

“不會啊，我的晚晚這麽好，這麽乖，這麽聽話，我怎麽會不喜歡呢。”

“可是乖巧的女孩子到處都有。”

“可是我不想要別人。”

然而無論他怎麽說，林晚都還是一臉沮喪。

白石抱著她又溫溫柔柔地說了些好聽的話，看她還是這個樣子，也沒有其他辦法，只好提起以前的事：“晚晚，其實我沒有跟你說過……”

“什麽呀？”

“在遇見你之前，我有個未婚妻。”

林晚輕輕睜大眼睛。

“我父親和她父親是在戰場上認識的，所以交情很好，而且我們兩家在生意方面也有一些……有一些共同利益……所以雙方家族都有點這個意思。我和她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吧，但是她比我大幾歲。”

“……她是什麽樣的人啊？”

“她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，很能幹，很隱忍，也很懂事，可是我……”白石猶豫了一下，“可是我覺得她很無趣。我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同她訂了婚，卻一天比一天厭煩她。”他握住林晚冰涼的手，“但是你不一樣，晚晚，我接觸過的亞洲人很少，所以我一開始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，我追求你，送你玫瑰花，我向所有人宣告我對你的心意，確實是因為某種程度上的新鮮感，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

他望著林晚。

該怎麽形容那種感受呢？林晚難以形容。

奇怪的是，自己明明是那樣愛哭的人，可是竟然毫不困難地克制住了。她從未覺得白石那樣陌生過。

白石望著自己，應該是又說了許多好聽的話、溫柔的話，可是林晚已經全然聽不進去了，她一個字都沒有聽見。後來白石應該是說完了，兩只手輕輕捧住她的臉頰，柔軟溫潤的唇瓣就觸碰到了她的。

林晚青澀地回應了他。

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，就像是被他這一番話打動了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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